復建中

一个(假的)读后感

刚好翻到以前大学写的一篇不知道是论文还是散文的读后感,看完西西弗的神话写的,顺便就粘贴上来了吧,不管怎么慢读还是记不住内容唉,怀疑自己到底还能不能读书了



“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便是自杀。”

    这是《西西弗的神话》全书的第一句话,也正是在课上看到了这句话,我才对加缪和荒诞哲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以自杀为唯一严肃的哲学问题、《荒诞与自杀》为全书首章,实在很难让我不把加缪与悲观主义产生联系。整部散论,若非看到最后一篇《西西弗的神话》,我仍以为加缪的荒诞哲学与太宰治的无赖派多少也有些联系。毕竟,加缪曾不止一次地强调,生活并无意义,希望也是莫须有之物。按照这样的逻辑,接下来该论述的,大概就是“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了。

    然而当然并非如此。在前几章于我而言颇为艰涩难懂的论述之后,加缪对西西弗神话的改写则令我感受到了他对于个人真真切切的温情与重视。我们对世界怀有热切的期待和企图解释一切的理性,不料却发现生活并非如我们所愿,所有的理性解释并不能让整个天地万物归纳到统一中去,在这巨大的鸿沟之中,荒诞由此而生。面对荒诞,有人选择了通过形而上的跳跃,以神和希望企图消弭荒诞;也有人,好比陀思妥耶夫斯基《群魔》笔下的基里洛夫,选择了逻辑自杀企图与荒诞同归于尽。然而加缪却指向了另一条路:正视荒诞,与荒诞一起存活。西西弗,加缪称其为荒诞英雄,因着对生的热爱和对死的反抗,被诸神判罚。他要把一块岩石推到山顶,待石头滚落之后再推上山顶,如此穷尽一生的死循环,无用亦无望。然而加缪却说:西西弗是幸福的。因为,西西弗的命运是属于他自己的,他拥有所有荒诞人物所该有的品格:热爱生命,憎恶死亡,蔑视神祗,受尽苦难却仍认为一切皆善。加缪写道:“他觉得这个从此没有救世主的世界既非不毛之地,抑非渺不足道。那岩石的每个细粒,那黑暗笼罩的大山每道矿物的光芒,都成了他一人世界的组成部分。攀登山顶的拼搏本身足以充实一颗人心。”直到这里,我才真正明白了加缪对人,尤其是对个人的重视。他是有着温情的,但不似普罗大众劝谏的那样,要抱着对未来的希望活下去;也不似牧师布道般,求人寄望于永恒生命以捱过苦难和一言难尽的荒谬;而是作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摒弃了永恒与希望的人,独立而诚实地活着。

    佛说来世轮回因果报应,圣经说神的国度永恒降临,克尔凯郭尔把荒诞性变成永恒世界的标准,胡塞尔以“万物解释万物”将思想投入抽象的多神论,尼采宣告“上帝已死”,而加缪则更进一步,将希望和解释踩在脚下,直接舍弃了形而上的跳跃,相信一个独立而自由的人足以在荒诞世界中发现幸福。他说:人体,温情,创造,行为,人类高贵,定将在这疯狂的世界重新取得各自的地位。世人终将找到荒诞的醇酒和冷漠的面包来滋养自身的伟大。所以说,加缪一直强调的“生活无意义”,并不是出于悲观,而是选择了一条不同于他所说的“俗人”的存在方式,不被生活的意义所束缚,不成为为了达成设想中的意义而生活的奴隶。之所以认为生活无意义,是因为一旦认定了生活本身有意义,则等于放弃了生活的其他的一切可能,这就好比黑格尔“肯定之内包含着否定”的思想。从本质上看,是为了挣脱生活的藩篱,从而获得精神上的自由。因为在荒诞人看来,未来是不存在的,希望是不存在的,只有死亡是永恒存在的,这就为极大自由提供了存在的广阔天地。“生活无意义”并不是加缪荒诞哲学的终点,他更强调的是反抗。对世界的反抗,对希望的反抗,对死亡的反抗,唯有反抗,才能在荒诞中获得自身的自由。“反抗将自身价值给予人生,贯穿人生的始末,恢复人生的伟大。”西西弗从地狱重返人间,因着对生活的热爱,背弃与神的诺言,体现的是对死亡和神祗的反抗。而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推着石头的惩罚里,因为有着对命运的反抗,西西弗才能在待石头滚下山后再坚定地把它推上山顶。我们的生活不正是如此吗?日子似乎像是周而复始地过着,学生们每周上着相同的课程,上班族们日复一日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在这毫无波澜的日子里,我们像西西弗一样,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接下来的生活——石头会滚下山,明天还是老样子。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就该是我们的宿命?不,我们还有反抗,无论这种反抗是否无望。加缪告诉我们:“反抗就是人始终如一的存在。”在荒诞的天地里,人并不是无赖派般自嘲消沉,也不似基督徒般希冀永生乞求得救,说到底,“反抗”二字便是生活的全部内容。仍记得蔡康永说:“我们从第一集开始,就从没有假装过世界欢乐生活无忧,人们彼此仁慈,我们只是一直学着笑嘻嘻地面对荒谬古怪的浮世,因为如此真能学会这样生活,艰辛的步伐,有时也能成为小小的舞蹈。“这大概就是荒诞人的真实写照吧:在杂乱无章的世界里,真诚而独立地生活着,不动声色地反抗,自己给自己生活的惊喜。

    可以说,“人”贯穿于整部散论。这里的人,是以个体的面貌出现,每一个人在荒诞的世界里谨慎而隐忍,就像《局外人》里的默尔索一样,不相信永恒,不相信地狱,不认为自己有罪,只相信所见到的东西,即便是在临刑之前,仍不接受神父的祷告。这些毫无想象力的荒诞人只凭借着他所知道的东西生活,未来在这里如同戏谑。但是没了希望、没了未来的荒诞人却绝不等于浑浑噩噩绝望过完一生的失意人。加缪在这里,提出了应该“生活得最充实”。《唐璜主义》一章,于我而言是除了《西西弗的神话》外最触动人心的一篇论述。唐璜,在绝大多数的文学作品中被描述为花心风流、四处沾花惹草的男子,在加缪看来却是一个深谙荒诞为何物的智者。唐璜之所以遭受世人的非议,是因为他一生情史无数,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对此,加缪问:“为什么爱得少而又少才爱得深呢?”我想,这是一个令大多数人一时语塞的问题。我们似乎对所谓的“普适价值”抱着习以为常的态度,却忽略了必要的思考。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真正的爱情就应该是一生一世爱一人,殊不知这样的我们与过去恪守三纲五常的人们实则无异。人们所理解的爱,“是参照一种集体的看法,由书本和传说负责提供来源”,然而这种“爱”却不一定适用于每一个人,加缪对此的看法是:“我没有权利用同样的名称去涵盖所有的体验。大可不必以同样的举动去进行体验。”就拿我们当下的网络环境来说,近两年的网络暴力层出不穷,所谓的“网络喷子”三不五时就因为与他人意见不合、欲说服对方而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网络骂战,甚至还有一些人公然以道德为借口来抨击他人。名与实,在不同的人看来,往往不是一一对应相等的,为什么非要以自己理解的道德标准来规定别人呢?我们时常会听见:“女孩子嘛,就应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够不工作在家带孩子?”……以上种种,不正是对唐璜非议的现实版吗?一个群体的态度认同形成了一种价值观,多数人认同的价值观形成了一种普适价值。然而普适价值是否就是真理?一向重视个人的加缪给我们的是否定的回答。在他看来,价值(也可以说是道德)是经验的积累,若反其道而行之,如果异于现有经验的经验数量足够庞大,就会改变现有的价值表(即共同道德)。因此,需要用最大量的经验来指出一切经验是无足轻重的。回归自我,有意识地生活,最大化地感受生活,获得尽可能多的经验,就能赢得自己的道德。于是我们明白了,荒诞,并不是必然通向逻辑自杀,在加缪的荒诞推理之下,反而激励着荒诞人践行“生活得最充实”这一生活准则。

    在现代化高度发达的今天,行人步履匆匆,左邻右里彼此陌生,加缪的荒诞哲学愈发显现其价值。是加缪对个人的温情,让蜗居在钢筋森林里的小人物们仍然有独立自由的勇气。他说:“经受住世界的荒诞性就会产生一种形而上的幸福”,这是他为荒诞人类写下的最动人的情书。西西弗在自己的一人世界里感受到了幸福,俄狄浦斯在历经磨难后依然判定一切皆善,生活在无望岛的我们,也应当在纯粹的人间以自己的意志继续反抗。离开了人间,一切的爱与自由便无从谈起;没有了光明的诸神和泥土的偶像的人间,人类自己也能在踽踽前行中继续生存。

“在光亮中,世界始终是我们最初和最后的爱。”

加缪,是守望在荒诞世界边缘的引路人。从荒诞中生长出的勇气,是他留给世界和个体所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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